张明礼的手刚碰到文件袋就缩了回来。牛皮纸封口处洇着团墨渍，像是谁刻意滴落的眼泪。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，下午四点三十分，距离招标会结束刚好三小时。

“张局，这是李总送来的项目补充材料。”秘书小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张明礼望着办公桌上那方青瓷笔洗，釉面映着窗外的梧桐树影，恍惚间又看见父亲握着刻刀在窑厂劳作的模样。

十年前那个暴雨夜，父亲把这只笔洗塞进他行李箱时说过的话，此刻突然在耳畔炸响：“景德镇的高岭土要经1300度窑火，做人也要经得起烧。”笔洗底部那道细如发丝的冰裂纹，是父亲为抢救烧裂的瓷器留下的印记。

张明礼抽出文件袋里的材料，标书下压着张银行卡。阳光斜斜切过窗棂，把卡面烫出刺眼的反光。他摸出手机，相册里存着父亲最后的工作照——老人站在纪检委办公室，背后墙上“清正廉明”的牌匾被岁月磨得发亮。

“叮——”微信提示音划破寂静。妻子发来女儿在病房的照片，白血病患儿苍白的笑脸刺得他眼眶发酸。主治医生昨天的叮嘱在脑中回响：“骨髓移植不能再拖了。”而那张卡里的数字，足以覆盖所有治疗费。

青瓷笔洗突然发出细微嗡鸣，原是窗外的风穿过冰裂纹。张明礼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清晨，父亲把受贿的车间主任送进检察院时说的话：“瓷器碎了能补，人心脏了难洗。”他抓起银行卡冲向门口，却在握住门把时顿住——走廊尽头，李总正和招标办主任谈笑风生。

“张局，纪委王书记电话。”小吴举着座机听筒探头进来。张明礼望着来电显示深吸口气，手指拂过笔洗冰凉的釉面，突然摸到底部凹凸的刻痕。翻转过来，竟是父亲用篆书刻的“宁碎勿污”。

三个月后，市廉政教育展厅。那方青瓷笔洗静静躺在玻璃柜中，解说词记录着：某局局长主动上交贿款并举报串标案，推动医疗系统专项审计，女儿手术费用经调查属合法收入。阳光穿过展柜，冰裂纹里流转着七彩光晕。

展厅外，新栽的梧桐抽出嫩芽。张明礼抱着康复的女儿走过林荫道，孩子突然指着树影间的光斑：“爸爸你看，像不像爷爷烧的窑变釉？”他抬头望去，春日的阳光正把父亲留在青瓷里的秘密，悄悄说给整座城市听。（确山县纪委监委 陈柏安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