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周日回了一趟老家,在大街上碰见国敬哥,说过几句话,微笑着感叹着向家走去。突然间,我就想起了春荣伯——国敬哥的父亲,他去世已有三十多年了吧。
春荣伯生前是一名村里难得的好党员,好人。他个子不高,方脸膛,大眼睛,走起路来爱背着双手,不紧不慢,目不斜视,一脸的严肃。我小时候很怕他,说不出来由的怕,可能是他太严肃了,也可能当时的老党员普遍都是这样。春荣伯与另一个老头看管队里的菜园,却很少回家,总是让他老婆或孙女送罐饭。平时队里分菜,有的妇女们说菜多了菜少了、长了短了,他总是非常生气,眼睛里有火似地看人,没好气地说:“你们都随便挑拣,剩下的是我家的。”他老婆或孙女时常等得十分不耐烦(一个生产队人有来得早,有来得晚),只得生气地空着手回家,直到傍晚,才拎回已奄奄一息的青菜。
有一年冬天队里浇麦,年轻人不当心,让水一下跑进了西路沟里队里的红薯窖,里面存着的偏又是留作来年用的红薯种。一众人急得手足无措,却都没有办法。这时春荣伯急急赶来,“你们明年还吃饭不吃饭?”他大喊,只听“扑通”一声,老头不假思索地跳进了齐腰深的浊水中,挣扎着去摸成捆的母薯,两手艰难地提着向外送。窖前的人们都被他的举动惊到了,一个个呆若木鸡地望着他。春荣伯紧接着大声又喊道:“你们看看我!”说罢,又去捞母薯,几位年轻人受到感染,也纷纷下水捞起了母薯......第二年,我们队如期种上了红薯。从此,“你们看看我!”成了春荣伯这位老党员的荣誉,也成了年轻人学习的榜样。
这种耿直的性格,冲锋向前的精神也影响了春荣伯的家里人。有一年夏天大雨要来了,许多人向家里赶,春荣伯的儿子国敬哥却冲向队里的打麦场。在急风暴雨中他像一只猛虎,插麦捆,垛秸垛,苫塑料布,哪里急哪里就有他的身影,一人顶几个人干,浑身全部湿透也在所不惜……
春荣伯的儿媳妇雪梅嫂,个矮人瘦,是队里的仓库保管。每次队里去仓库起粮食,办完事,她总是将口袋布翻向外边一路回家,我以前不知道,心想她人邋遢,后来,才知道她是避嫌,为自己表清白——从不带队里一粒麦一只豆。
这就是一名老党员的家风。
春荣伯死后,为了不占队里地,生前便交待国敬哥要将他埋在大块地的西崖头上,国敬哥一一照办:西崖头掏了个洞,棺材斜进去,坟也只是立了个小坟头,没立墓碑。这样,人们上大块地的西边的地时,不用再绕一里多路,从这小坟头上就轻松上去了。人们说,这老党员生前为了群众,死后仍为群众办好事。
国敬哥是个电工。村里大人小孩子找他,只要是电上的事,从不推辞。论起技术,村里没人比得过他,但他为人耿直也是出了名的,哪怕你是天王老子,也不能少出一分电钱。他当电工时,村里没有因欠电费而停过电。然而他后来彻底不干电工了,他不知道,人太耿直了有时也会吃亏。
后来,嫂子生病去世,国敬哥购置了台打黍蜀(玉米)机,秋天、冬天里,给全村人家打黍蜀,按小时给钱,一小时五块。第一年,他全村跑,家家走到;第二年,谁用机器谁抬,钱多少他心里有数,最后也没听说人少给或多给,以后就成了惯例——人耿直成了性格,也会影响到他人。
良好的家风影响到一代又一代。要不,七十的国敬哥怎会仍是腰不弯,背不驼,心明眼亮?心中无鬼人无愧,他的三个儿子——大圈、二圈和进圈(那时饿怕了,家有这三个粮食圈就是要装粮),也个个正直,人人听话,从不惹事,一是一,二是二,靠自己的双手吃饭。这不,他们兄弟的房子在村里还是盖得不错吧。(连伟峰)